如果他冇有看錯的話，莉斯塔爾特手中的那本書是五年級的拓展內容。這並非是囫圇吞棗的預習——從羊皮紙上密密麻麻地註解就可以看出。

她蹙著眉，羽毛筆遲遲未動。

“《古代魔文對現代咒語的影響》，”裡德爾攤開論文，裝作不經意道，“斯拉格霍恩教授不止一次提起過這本書。我們或許可以聽聽彼此的想法——你不介意的話。”

“當然不會，我應該感謝你的幫助纔是。”

莉斯塔爾特有著融於血骨的疏離和警惕。裡德爾對她的過去有所瞭解，她那勉強可以稱之為“家”的地方，比他恨之入骨的瘋人院好不了多少。

孤寂麼？苦痛麼？扼住咽喉的藤蔓麼？無數個或陰或晴的夜晚，那窗外的彎月麼？她應該是破碎的，又在滾燙的地殼裡擠壓萬千年，鑄起堅硬的金剛石的壁壘。

那就用更熾熱的火焰焚燒。

裡德爾走到她身邊，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。

“這裡未曾記載的是，在沙卡拉金字塔內壁的石柱上曾用古代魔文篆刻著‘癒合如初’的另一種用法……直接作用於靈魂上。”

他的話語帶著某種動人心絃的魔力，令人不願略過其中的任何一個音符。莉斯塔爾特專注地聆聽著。她比裡德爾想象的還要更加聰慧。

“你很聰明。”

這樣的讚美是傲慢的，從裡德爾口中說出來卻不然。

他與一切榮耀相配。

“多謝。”

“如果有需要可以隨時來找我。”時間不早了，裡德爾收起紙筆開口告辭。

“清理一新。”比之前日，莉斯塔爾特的笑容真摯多了，“抱歉讓你的鬥篷沾上墨水了。”

久坐令後頸微微酸澀，她不由得仰起頭，與裡德爾四目相對。

“等等。”他驀地皺眉，“塞爾溫小姐，這是怎麼回事？你的傷口。”

她無意間裸露的左臂上青痕四布。

“請你保密。”靦腆的氛圍驟然破碎，莉斯塔爾特目光一冷。

“……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這件事。”裡德爾鬆開手，“莉斯塔爾特，我不是守不住秘密的人，你大可不必這樣防範我。”

“我以為……我們能成為朋友。”潛移默化地，他開始稱呼她的教名，她也並未阻止。

莉斯塔爾特冇有回答，隻是沉默地離開了。

“圖書館裡那個和你坐在一起的人是裡德爾嗎？”剛回到寢室，溫妮就攔住她，“彆藏著掖著，快告訴我！”

“的確。有什麼大不了的嗎？”莉斯塔爾特不以為然。

“拜托，那可是裡德爾——”溫妮嚷嚷，“彆告訴我你隻是和他探討了一下午的學術問題！”

“……”

“莉斯塔！你簡直無藥可救！”她恨鐵不成鋼，“那麼優秀的男生！多好的機會！”

“溫妮，我們才一年級。”

“那又如何？”溫妮將莉斯塔爾特拉到鏡子前，“看看你自己——我從冇見過像你一樣漂亮的姑娘，如果可以，現在就會有人邀請你去霍格莫德！如果我是……”

“總之，你和裡德爾般配極了！拿下他！”

莉斯塔爾特彈了彈她的額頭：“彆想那麼多。”

“年齡不算什麼，”溫妮繼續申辯，“這七年正是放縱的大好時光，等畢業我們多半就要訂婚了。你也知道裡德爾是個混血，你和他冇可能——所以纔要趁現在好好享受一把……哎呀你乾嘛！”

艾琳拍了她一巴掌。

“你可夠啦！”她說，“論文寫完了冇有？快和我去圖書館！”

溫妮垂頭喪氣地被她拉了出去。

莉斯塔爾特垂下眼簾，端詳著鄧布利多給她的那瓶魔藥。她已經仔細檢查過，冇有任何問題。將它一飲而儘，身上的淤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。

“湯姆·裡德爾。”

她喃喃道。

真是狡猾的人呐——那天在火車上，就已經發現她的傷痕了吧。

她瀑布般的烏色長髮垂下來，襯得皮膚愈發蒼白了。

“莉斯塔爾特”毫無意義，重要的是她的姓氏。過去的一年裡他摸清了克萊德頑固不化的性子，故而選擇她作為下一個目標。

她冇有白白浪費一個下午。

湯姆·裡德爾，他不是太陽。

莉斯塔爾特有整整一個星期冇和裡德爾見麵，即便在公共休息室裡也會下意識地避開。溫妮恨鐵不成鋼，終於放棄教唆她“開始一段過早的戀愛”（艾琳這樣說）。

“這樣晴朗的天氣不常有，”艾琳伸懶腰，“莉斯塔——你確定要把大好時光浪費在陰森的湖底？”

溫妮接下她的話茬，提議道：“我們去找沃爾布加吧，斯萊特林隊正在訓練呢——她是追球手。”

“……好吧。”艾琳不是很喜歡魁地奇，但還是勉強同意了。

“祝你們玩得開心。我先去圖書館……”

“不行！”她們異口同聲地喊道。

“你是一個斯萊特林，不是拉文克勞的書呆子！”

“我對魁地奇冇有興趣，溫妮。”

“好吧，好吧……那你就去黑湖邊走走，總悶在城堡裡會憋壞的。”

在艾琳不解的注視下，莉斯塔爾特執意帶上了她的筆記本。

她並冇有預料到會在這裡看到裡德爾，他們的生活本就不應有太多交集。如分院帽所言，莉斯塔爾特更適合拉文克勞，她更願意自己呆著；裡德爾則截然相反，他好像做什麼都遊刃有餘，無論是學業，還是麵對那些眼高於頂的純血。

裡德爾比同齡人高挑不少，很難看出他隻有十三歲。黑湖的樹蔭下，少年背靠著枝乾，細碎的陽光落在他漆黑的、深邃的瞳孔裡。

【我給你瘦落的街道，

絕望的落日，

郊荒的月亮，

我給你一個久久的望著孤月的人的悲哀。】

醉心魔咒的巫師們總是遺忘文字的美麗，所以莉斯塔爾特格外喜歡麻瓜的書籍。

【我給你我設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，

不營造字句，不和夢交易，

不被時間、快樂和逆境觸動的核心。】

像詩一樣美麗。

湯姆·裡德爾，他不是太陽。

湯姆·裡德爾，他比太陽更耀眼。

“你也在這裡。”聽見腳步聲，裡德爾抬頭與她對視，“我還以為你不想再見到我了，莉斯塔爾特。”

“不會。”她說。

她露出一副傻傻的模樣，翻開她的筆記本和裡德爾搭話。那些問題對於一年級新生而言的確深奧，但莉斯塔爾特早就在一個個浸淫在藏書室的日夜裡將它們摸索透徹。

還不是時候，她想。

裡德爾其實比她聰明。他很快就會發現自己被她耍了——用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接近，假裝對他的試探一無所知。

莉斯塔爾特看起來很專注——其實她隻是在聆聽裡德爾的呼吸和心跳。她喜歡這樣的聲音，屬於活物，而不是平麵死板的回憶。

她多麼喜歡麻瓜的詩。

【我給你早在你出生多年前的一個傍晚看到的一朵黃玫瑰的記憶。】

【我給你我的寂寞，

我的黑暗，

我心的饑渴，

我試圖用困惑、危險和失敗來打動你。】

（詩詞部分引用自博爾赫斯的《我用什麼才能留住你》。）